艺评丨高伟:杂技表意的创新实践
新杂技剧场《青春还有另外一个名字》剧照
杂技表意的创新实践
——新杂技剧场《青春还有另外一个名字》观后
(相关资料图)
文/高伟
杂技靠什么吸引人,过去有四个字概括“新、难、奇、美”,但在今天,技巧类型已基本固化,节目的结构方式已基本成型,“难、奇、美”在固有的模式中还有探索和突破的空间,但是“新”则考验着创作者的智慧。
杂技是什么?以往,人们认知的杂技有两重身份:杂技作为文化艺术;杂技作为技巧语言。然而我认为杂技还有第三重身份:杂技作为思想的存在。当我们看了湖南省杂技艺术剧院的新杂技剧场《青春还有另外一个名字》(以下简称《青春》)就会有这样新的感受。《青春》不是一部带有叙事的剧,它不讲故事,它是在主题意境中,群像式演绎个体生命的成长过程;它试图对“青春”做多元的阐释和解读,也即创作者的思想表达;它调动杂技技巧、舞蹈特别是现代舞、纪实影像、音乐、舞美、装置等多种艺术手段去结构和表达它的意图,它不因“技”害艺、害意,也无意在“难、奇”上追求极致,它更重视的是传递一个主题,与观众面对面对话,故而以一种独特的、恰到好处的方式结构该剧,大大加重了思想的分量,正如创作者所说,让杂技作品也能对当代文化和当下社会现象发出自己的声音,表达不同的理解,让讲述者和受众虽然有不同的生活经历,但通过艺术的桥梁能够达到深刻交流和心灵对话。由此我们看到了作为杂技的一种全新的美学形态、风格以及题材类型,丰富了杂技技术表现手段和叙事策略,它将人引向精神的活动,引导观众从流淌的杂技表演形式中捕捉、体验舞台上角色的意识活动并进入个人化思考。我以为这就是它的“新意”,也是它的审美所在。表现在两个方面:创新结构技巧,表意大于演“技”;以青春之杂技演绎现代青春。
创新结构技巧,表意大于演“技”
这与创作者的创作主旨相关。创作者在创意之初,就确定了该剧以源于欧洲的新马戏为参考、以新杂技形式下的思想性表达为旨归这样一种创作思路。因此,它创新结构技巧、融入多种艺术形式,再造道具功能,以表意为最终目的,不以演“技”为最高要求。这是该剧与其他杂技作品最大的不同。
该剧有散文化的结构,共有四幕:《所有的日子都来吧》《奔跑吧,以梦为马》《夜空中最亮的星》《我们都是主角》。四幕各成一个单元,平行铺叙,但都聚焦年轻人积极进取的青春与成长。形散神聚,贯穿之“意”就是创作者、表演者与观众的“青春”共情。这样的剧作结构,一是可以反复吟咏,尽情发挥各类艺术手段的优势,多角度阐释主题。二是可以精细刻画。关注个体,个体技巧、情感的展示及至集体表“情”的升华,让观众的审美过程变为对情境中人物情感世界的体验和领悟过程,从而获得审美体验。三是充分释放青春的激情、青春的活力,渲染理想主义色彩,由此传递出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和鼓舞人心的力量。
现代舞在该剧中是除杂技技巧外最主要的表演手段。现代舞以人的精神为观照,具有表意、抒情和较强的包容力,用现代舞的创作方式来解构、重组与再编创杂技技巧,比较好地弥补了杂技表意功能的缺乏,并再构出一种新型杂技样式。比如柔术、空竹、转碟、爬杆、独轮车、集体蹦床等经典技术被重新结构,意在肢体与精神相互响应,渲染人物成长与内心世界的波澜,传递深层次的寓意。具象的形体表演传递出抽象的思想,杂技被赋予了新的文化内涵。
该剧体现了杂技道具的现代性功能再造。道具是杂技艺术必不可少的表演支撑。以往杂技舞台上的道具实用性很强,是场景的交代,是表演的辅助工具,即使是杂技剧和杂技晚会,道具仍然以实用性功能为主。但在该剧中道具的实用性大大减弱,而表意性和隐喻性功能得到增强,使道具具有了比较丰厚的文化意蕴,对作品主题立意和思想表达产生了很好的帮助,比较完美地实现了道具的功能再造,实现了道具的审美化运用。比如“地圈”“空中吊环”改为“门框”与“相框”,钻圈变为“跨门”、驭环变为“玩方”,具象表演传递出的是主题寓意,隐喻着他们跨越羁绊、超越心门、不断成长的过程;爬杆则寓意着个体的成长,更寓意着集体的力量;转碟、球、空竹、草帽等在灯光、音乐、布景映衬下,流动变幻成星光闪烁的夜空,每个人都是一束光,每个人都是夜空中最亮的星,等等。此类隐喻在该剧中还有很多,这些隐喻的意涵并没有标准答案,需要观众主动思考体悟。
全剧结尾处的屏幕快闪,不断闪过台前幕后的训练、生活、思考、大笑等的纪实影像,以镜头化方式将细节特写融入剧情,将观众从舞台聚焦到演员个体的身上,使观众与演员、角色达到共情。这是充满青春色彩的美好定格,这是青春与成长的精彩记录。
以青春之杂技演绎现代青春
“青春”赋予了杂技这一具有3000多年历史的古老艺术以新的形象:一是该剧中年轻的演员们以青春本真的模样走上舞台,没有刻意的化妆和精美的服装设计,现代舞与杂技技巧跨界再构,道具隐喻性的设计与使用,纪实影像的快闪等等,全剧的时尚文化、潮流文化、现代光电无不彰显着时代、青春的气息。以一种生活化的青春状态表演杂技,在当下杂技舞台的大型非叙事性作品中并不多见。正是这种生活化、时尚化、隐喻性的表演,不仅使该剧的“青春”主题凸显,更赋予了杂技艺术以青春性以及青春之杂技的当代样貌。二是作为“青春”演绎者的青春面貌。演员们在舞台上演绎对青春的探索与追求,表述他们青春的情怀、青春的志向、青春的理想,“柔术”“独轮车”“空竹”“蹦床”“绸吊”等等,既是演员们表演的内容,也是他们表“意”的手段。每一位演员带着自己的理解和情感随剧中情绪的递进而尽情挥洒,使观众看到了每个人个体、真实的一面。舞台上的每个人都是主角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探寻方向、成长途径、理想抱负。当观众聚焦每一个个体时,个体又作为群体的一部分呈现出来,传递着整部作品的主题,观众被引导着展开自我解读和个人化思考。如此,该剧的主题阐释落实到了“人”的身上,“青春”不再符号化而具有了接地气的真实,“青春”的主题不再漂浮于概念而是落了地,被观众所接受。
青春具有现代性。该剧以现代性赋予了“青春”主题新内涵,有两方面的呈现:一方面,通过不同场景的演绎,对“青春”进行了新的定义和思考,比如,“蹦床”“攀岩墙”的演员们行走、跑跳、攀爬、翻滚,被注入了情感的动作表达了青春成长路上的不同境遇;“门框”的设计与表演场景,跨“门”而去,未知充满抉择与挑战,不断旋转的“门”是一个又一个未知,去向哪里又如何把握方向;“相框”的“方”代替了吊环的圆,悬挂的相框不断翻转,仿佛是时间的流逝,也代表着生命的记忆。艺术上后现代的解构再构,话题上的现当代性,使该剧对现代文化和当下社会发出了自己的声音。相较于宏大叙事话语,该剧更倾向于细节的展示和寓意,给予青春世界不同诠释,以引发观众多角度、多维度地认识和思考。青春的选择、青春的记忆,青春与每个人思想、生活息息相关,拨动着每个人的心弦。另一方面,在阐释青春的过程中,观众又可看到演员们享受青春的过程。从这个角度,演员们的表演既带有主题的寓意,传递并交流着创作者的思想,又在一种青春意识中踩踏着青春的节拍,享受着青春的宝贵、快乐着青春的快乐、奔放着青春的冲动。这是颇具现代性的积极的人生态度和理念。不得不说,在舞台上,演员既是表现的对象,也是表现的工具,更是他们自己,这种开放式的、具备三重含义的表演是该剧所独有的。该剧对“青春”主题的现代性表达,使其在思辨价值层面获得了较大提升,且符合当下青年人的思考和诉求。“青春”的另外一个名字是什么?每位观众都可以从该剧以及自身的生命体验得出自己的答案。
青春是永恒的话题,更是时代的精神。《青春》的“青春”主题是中国化的,带有明显的我们民族思考的特征。从个体“我”入手,从细处入手,建构整体的、民族的、富有中国特色的“青春”语境,表达融入国家、融入时代的青春内涵和色彩,正是该剧的最大特色。未来,杂技创新创作之途有许多,《青春》代表着其中的一途。
(原载于《中国艺术报》,作者系《杂技与魔术》杂志社原主编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