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大可:尽可能读经典 毕竟文学精品的数量都是极其有限的_天天观热点
经典就是那种能够扛住时间磨损的钻石文本,它越过纷乱的岁月,保持着自己的微光,像星辰一样,恒久地照耀我们的瞳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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环球网:请您分享一下您的阅读习惯和经历。
朱大可:我的阅读始于60年代。那时读书是非常艰难的,因为书源稀少。极为少量的西方名著,往往在黄昏时送达,第二天一大早被取走,无论书有多厚,你都必须花一个通宵读完。所以,像罗曼罗兰《约翰克里斯朵夫》这样的四卷本,我只有12小时的阅读时间。
在缺电的时候,我和小伙伴们甚至会在烛光下讨论关于阅读某本书的感受,沐浴在文学杰作的光辉之中。这不是历史的虚构,而是真实发生过的生活场景。这种通宵达旦的读书方式,是我童年、少年时代最美好的记忆。
正是由于儿时读书的困难,我反而懂得了书的珍贵,学会了如何有效率地读书,如何在短时间里充分吸收书中养分,并在阅读中更加健康地成长。无论如何,我的阅读速度和质量,就是这样炼成的。
但并非所有阅读都是对的。在出版物数量剧增情况下,如果没有恰当的选择标准,阅读反而会带来伤害。
因此,我为自己的阅读制订了四项基本原则:
第一,尽可能读经典,也就是被历史证明的优秀作品,而不是那种走市场流量的畅销书。
第二,尽可能阅读原典,而不要去读别人写的所谓心得。
第三,远离各种心灵鸡汤文字。
第四,想要弄清一件事的真相或来龙去脉,至少读三本观点不同的书,也就是保持信息来源的多样性,你的思维才不至于被单一观点所左右。
我确信的是,只要你按这几条原则去选择图书,你就不会在阅读时“翻船”。
就阅读载体而言,我还是比较喜欢纸质书,因为翻阅一本好书,除了内容本身,在上面划线、做标注、加便签纸,都会产生某种难以形容的快感。电子书无法比拟。
环球网:在您求学时代常看哪些书?
朱大可:少年期间主要阅读的是西方和俄罗斯名著,比如拜伦、雪莱和普希金的诗歌,雨果、巴尔扎克、狄更斯和托尔斯泰的小说,在青春期又读了苏联和美国的现代文学作品,比如艾特玛托夫、阿·托尔斯泰、以及索尔仁尼琴和帕斯捷尔纳克的作品。考上大学中文系之后,阅读的主要是各种文学、戏剧和电影的理论书籍,当然也包括康德、罗素和老庄之类,阅读的范围很广。
总体来说,我青年时代的阅读对象,有一个从感性和具象逐渐走向理性和抽象的过程。这只是我个人的经历,并不是我的建议。最好的阅读状态,是保持五指平衡,也就是说,既要保持个人偏好,也要泛读各领域的代表作。毫无疑问,一个人的精神高度,跟他的阅读的广度是成正比的。
环球网:您为何对神话历史的学术研究非常看重?为何有如此浓厚的兴趣?
朱大可:神话是民族文化的灵魂和根基,它的价值应在先秦诸子百家之上,正如希腊神话之与西方文明。但在历史上,那些完整文本遭到了多次焚毁和篡改,不是变得支离破碎,就是变得面目全非。重新整理和阐释神话的起源,神话的文化含义、厘清它的来源和演变过程,就成了文化复兴的首要使命。这不仅需要大量的知识工具支撑,更需要有足够的历史想象力。我目前所做的,只是一个笨拙的开端而已。
我的工作目前分为两个部分,一种是理论性阐释,这方面的代表读物是《中国神话密码》,另一种是虚构性文本,也就是小说形态,这方面的代表读物,是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的中篇小说《古事记》三部曲,中信出版社推出的短篇小说集《六异录》,还有四川文艺出版社推出的长篇小说《大桶》。
我认为,只有两条通道同时推进,中国神话的遗产,才能摆脱僵硬陈旧的面目,完成其“现代化”的过程。
所谓“现代化”,就是把古代神话从博物馆和故纸堆里解放出来,让它进入现代人的生活,与现代人的日常想象融为一体,甚至成为我们日常经验的一部分。只有这样,古老的神话遗产才能得到真正有效的传承。而不能只停留在语文教材里,不能停留在“精卫填海”“愚公移山”和“夸父追日”之类的“成语故事”状态,更不能停留在流行游戏的符号表层和对神话内在语义的曲解之中。
环球网:您被誉为“中国文化的守望者”,曾著有许多关于神话、建筑、器物和历史传奇等相关题材的书籍,您在创作过程中有何感触?
朱大可:中国文化中最有魅力的细节,往往渗透在神话传奇(主要是笔记小说)、建筑与园林、金玉器物之中,比如剑、鼎、镜和瓷、茶、丝,但它们的意义,必须经过现象学、符号学和文化语义学的分析,而这就是文化批评的工作方式。文化批评可以有效地辨认那些旧物,让糟粕死掉,让价值重见天日。
顺便说一下,书写历史/神话的过程,其实很像一个厨子做菜。你必须先设计出一份有特色的菜谱,根据这个菜谱来收集“物料”,也就是收集古代典籍中的细节性材料,然后再点火烹制。整个过程必须运用各种学术工具,比如神话学、历史学、符号学、古语音学和文字学等等,它们就像厨师使用的炉灶、火焰、铁锅和刀铲,可以帮助你梳理其中的逻辑关系,发现其中潜藏的密码。不仅如此,你还要加入此前早就准备好的各种语言调料,也就是用具有独特叙事风格的语言香料,让你的菜肴焕发出与众不同的叙事风味,创造出更好的口感和阅读体验。
环球网:您对当下的文学作品有何看法?对于读好书,好读书,读书好有何见解?
朱大可:对于当下的中国文学现状,我只能表示遗憾,因为水货太多,精品屈指可数。当然,这种状况完全符合文学自身的逻辑。在以往的任何年代,文学精品的数量都是极其有限的。问题在于,精品能不能被及时发现和认知。大多数的非专业读者,往往会依赖于评奖和新闻报道的引导。但很多人都已经意识到,有些渠道正在失去专业性和公正性。所以,我不仅要对贵网以这种方式推进全民阅读表达谢意,还希望看到更多独立书评人的崛起,他们的见识、才华和勇气,将有效而持续地引领读者,去发现真正有价值的文本,从而让文学发展的进程变得更加健康。